王耀中心
阅读tips：王耀和小金乌的故事，ooc归我，笔力不佳，行文混乱，自我理解过剩，文章内容纯属虚构，如有不适，请及时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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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
在三足金乌前来“拜访”前，王耀孤身一神住在这里许久了。
话本子里总说神仙们在九重天之上的天宫里，飞升时天帝还会给各个神仙分封属于自己的山头，王耀每每听到这般言论都不由得嗤笑，想揪着写那些不切实际话本子的作者出来好生教育一番。
神仙哪有想象中那般自在，天宫里倒是当真会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这人间山头洞府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光是地仙就占去了大半，再算上些山精野怪占山为王的山头，留给原本就出生在天上，想下凡找个地方落脚的神仙原本就是寥寥无几；再加上这些年不知为何，偷溜下凡的神仙愈发多了起来，分来分去已然是找不到什么还无人涉足过的地境。
就连王耀现下落脚的这片地儿，都是他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寻到的清净地方。
他本人自是满意这片巴掌大的地方，自个给自个辟了块地方，大手一挥在头顶凸起的岩石上歪歪扭扭地写下“王耀仙君府邸”几个大字，与本人字迹相差甚远，他倒是还沾沾自喜自认为写得漂亮，自顾自地置办了些许东西，又施法变出半屋子的东西，俨然一副把这里当第二个家的架势。
山间未开灵智的山精野怪也多，头回遇见九重天上的神仙下凡，有几个胆子大的便往这位上神的身边去溜达一圈，凑近些看看能不能沾染些他身上的仙气，让自己早些化形。小妖怪们提心吊胆地往王耀身边凑了几次，起初还担心上神动动手指便将他们扔出去，没想到这位上神丝毫不在意，撞见了小妖怪在自己身边打转儿也未曾多说什么，还让他们往自己身边凑近些。久而久之住在这山间的小妖怪们对王耀也不那么畏惧，得了机会就往上神身边凑，生怕晚了一步就没自己的地位了。
王耀好些年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们了，被一群小家伙簇拥其中也乐得自在，在山中住下后日子倒是过得悠然，几乎忘却自己上神的身份。
山间不知时岁，大晴大雨的日子总是匆匆来临，像是赶趟般留下一丝无法捕捉的身影后转而在山野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王耀住在这里已然许久了，早就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哪个年头寻了这处好地方，便堂而皇之登堂入室，将这座山头变成了自己的住所之一，且大有要在这里安家落户终老余生的打算。
住得太久也不见得是件好事，王耀算不清楚年岁也罢，日子太过安逸舒适，上神竟是时常连今日时辰几时都不见得能想起。王耀大抵是觉得自己上了年岁，偶尔要睡到午时才愿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若是晴时倒也还好，窗畔早就围满了一群眼巴巴等着他起床投喂的小妖怪，日光慢悠悠地不知不觉越过石阶、爬上屋中四角，最后寻得最舒适的地方落脚，待到王耀赤着脚踩在那处，便轰然散开，直至他走到窗边，才又悄摸摸地溜了回来，凑在一起安心睡着。
若醒来时恰好赶上雨天，那些素日里异常殷勤的小家伙们也不见踪影。
未开化的山间精怪原型大都身披靓丽羽毛，最讨厌的天气便是落了雨，打湿的皮毛湿哒哒地黏在肌肤上，就连羽毛漂亮的颜色都失了光彩，落在眼底色泽也似浅了不少。
只要是落雨的日子里，失去了那些前来做客的小妖怪们，王耀总是昏昏沉沉，算不清究竟是何时。
今日又是雨。
王耀原是睡得酣沉，只是不巧，早就搭好的床离窗畔不过几步之遥，昨夜里月色正浓，他一时着迷便忘记合上，此时飘飘扬扬的雨顺着那条半开的缝隙落了进来，将窗下那一片石板染了深色。飘忽的细雨也洋洋洒洒地落了半床，扑腾着的水珠不安分地落在王耀的眼睑上，丝丝清凉密密麻麻地拍打着王耀，将他硬生生从梦中唤醒。
青年从床上猛然坐起身来，似是还未醒神，睡眼惺忪地望着偷溜进来的雨，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赤着脚踩在满是雨水的地上，伸出手想将那扇半开的窗户完全合上。
春夏交际的雨水还带着阵阵寒意，微凉的雨水滴在王耀的手背上，将他那点预备再睡个回笼觉的缱绻一扫而空。上神站在窗畔，想要关窗的手却停在半空中，眯起眼睛望着淅淅沥沥不见停歇的雨水。王耀依稀记得今日不应是雨天……不过与他何干，九重天上那么几个老家伙也是活得太久，偶尔偷懒换个班也是常事。王耀懒得细想，伸手去关上木质的窗户，余光却瞥见窗檐下缩着的几个小妖怪——为首的是只叽叽喳喳的鹦鹉。
它们似乎在王耀的窗檐下等了许久，连带着身上的羽毛都被雨水打湿透了，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扑腾翅膀的时候都能甩出一溜的水渍，倒是真的成了一群落汤鸡。王耀倒也是觉得稀奇，晴天时他这窗前门口门庭若市也罢，下了雨这群家伙分明是比自己还恹恹地不愿动弹，今天倒是奇了怪了，一堆小家伙凑在他的窗户下，这架势还当真让上神猜不透是要做什么。
小家伙们看到王耀从窗畔冒出头来，整个都精神了不少，带头来的那只鹦鹉更是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扑腾着湿透的翅膀飞上王耀的肩头，生怕晚一步看见他们的上神，他们的上神便会合了窗继续睡去，那他们在这儿等了这么久的时间可全是白费了。
“哟，今日怎么来我这儿做客了，明明也没见太阳出来啊。”王耀也不恼，还伸手逗了逗落在他肩头的那只鹦鹉，“莫不是今日下的红雨？”他看了一眼站在窗檐下眼巴巴等着自己的小妖怪们，很是大方地将原本已然半合上的窗户再打开，让他们站到窗沿上，别再是站在雨里，弄得好像在自己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那只在王耀肩头上的鹦鹉也一并被王耀放在窗台上。
王耀捏了个诀，将他们身上湿漉漉的皮毛一瞬烘干，变回了原本光彩照人的模样。他甚是满意地看着眼前这群小家伙，五颜六色的皮毛被自己施法后都愈发地靓丽了些。做完这些，王耀才想起这群小妖怪们应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找自己，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天气里还跑出来寻他。
“说罢，出了什么事，弄得你们这群小家伙这个天气还跑出来见我。”王耀居高临下地站在这群妖怪的面前，终于开口询问他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一群小妖怪们站在窗沿上面面相觑，不清楚是纠结于谁来告诉王耀这件“大事”究竟是什么事，还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告诉王耀。最后还是那只之前飞上王耀肩头的鹦鹉噼里啪啦同倒豆子一般将事情一股脑告诉了王耀。
虽然其中添油加醋说了些许废话，但是王耀还是听懂了个大概：大致是他们住着的山头突然冒出来一只从来没见过的家伙，那架势看起来也不是普通妖怪，至少比他们这群连人形都不会化的家伙厉害许多。而这个新来的家伙不管不顾地闯进了他们的巢穴里，霸道地将此地占为己有，他们不敢靠近，生怕那妖怪出手就把这群小妖怪辛辛苦苦攒起来的修为全部打散，却也不甘被他人平白无故占了居所去。一群妖怪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合计，他们山头不是还有个顶厉害的王耀上神吗！自己打不过，不代表王耀上神打不过呀！于是便顾不得今日时晴时雨，浩浩汤汤地朝着王耀的住所赶来，求着王耀替他们讨回公道。
王耀听完哭笑不得，他原本瞧见这群家伙的架势还以为是什么捅破了天的大事，却不曾想就是鸠占鹊巢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也能让他们紧张兮兮，不知晓怎么处理，非要过来找自己帮忙。
“你们就这点出息。”王耀笑他们，不过倒也答应了几个小家伙的请求。好歹这山头现在归他王耀管，莫说妖怪了，就连九重天上的上神们都不见得有几个敢这么不打招呼就闯进王耀的洞府，他倒要看看这么大胆不请自来的家伙究竟是谁。
王耀上神大手一挥，捏诀变出把做工精美的油纸伞，让这群小家伙们带路。
去会一会这位闯进山间的“妖怪”。
王耀也没曾想还能在这儿碰见熟人。
原本听那群小家伙们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大妖怪将他们的洞穴占了去，王耀还以为是什么闭关修炼多年这段时间才出关的妖怪，那没听过自己已然下凡的事情倒也合情合理，打发走了便是了。可王耀却是万万没想到，那个小家伙们口中所说占去他们巢穴的大妖怪，竟是本应该在九重天上勤勤恳恳劳作的三足金乌。
那群小妖怪不敢靠近，只有王耀一人走进了原本是一群小妖怪们住在一起的洞穴里，现下被一只大妖怪占了去，显得有些空旷。而那位占去他人巢穴的大妖怪，在王耀走进来的前一刻还在呼呼大睡，似是完全没有发觉有人靠近，直至王耀的脚步声愈发地大了起来，那家伙才缓缓睁开双瞳，睡眼朦胧地望着来人的方向。
三足金乌本来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才敢这么堂而皇之闯进别人的洞穴里，还将原本住在这里的小妖怪们赶了出去。那群家伙的修为太低，就算找上门来也不足为惧，而且同为鸟类本源，他们也能感知到自己的修为比他们高出不止一星半点，他们就算是叫上了这山头所有的妖怪打上门来也不见得能打得过自己，自然不会再找上门来，只能将这般苦果自己咽下去。
不讲道理的三足金乌想得挺好，于是舒舒服服地躺进自己的新巢穴里，也没想到这群小妖怪还真能搬到救兵来讨公道。
金乌一双金瞳灼目，被扰乱了清梦令他愈发不爽，他想，不管这群妖怪找来的救兵是谁，他都要杀鸡儆猴给洞口那群妖怪们看，让他们再也没有胆子来打扰自己。
也是想得太好，没想到抬眼看见来人的脸，金乌在心中立下的那些豪言壮语立马哑了火，喉间像是堵了块石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洞内蓦地没得动静，洞口围着的那群小妖怪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探头探脑地朝黑漆漆的洞穴里望去，却什么都瞧不见，但是他们还是没那个胆子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能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上神和里面那个妖怪一定大战了一番。
——事实上，再给金乌一百个胆子，加上他父母亲的修为，他也没那个能力和勇气和来人大战一场。
王耀倒是很满意金乌现下这个神情，看见他醒来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笑眯眯地看着恨不得现下将自己缩进地里的金乌道：“你不在天上干活，跑来我山头做什么？”
金乌只恨自己没办法变成方才出生的模样，这样就能飞出去了，也不用现在面对王耀的盘问了。
——金乌要是早知道这个山头是王耀的，就算被凤凰涅槃的真火吞噬他也不会来的！
「金乌」
若说王耀同三足金乌的孽缘，想想当真是要追溯至上古之前更遥远的时代里。
王耀是这世间的第一个不老不死的“人”、亦或是说第一位“神”；无人知晓王耀究竟是何时诞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他的年纪甚至比混沌还要大上许多，在天地混沌一片时，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成长，更不要说之后的混沌孕育盘古、盘古开天辟地后女娲造人，那都是王耀长大成人之后许久才发生的事情了。
掌管九重天的上神换了几位，起初是盘古；待到盘古圆寂，身躯归于孕育他的土地、血脉融于山川湖海后，女娲便从凡间归来，接替了盘古的位置；而后祝融和共工打闹将不周山撞断，补天耗费了女娲太多精力，她便也像西王母一样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再也不问世事。在女娲之后天界断断续续地换了好几位管事的上神，直至帝俊飞升后才让群龙无首的九重天终于回归原有的秩序中。
在帝俊飞升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也不是没有上神询问过王耀，总是期盼着这位早于上古出生的“神”能够出面管理九重天，而王耀闲散惯了，自认为没有那个能力，每次有人来寻他也是草草打发，帝俊的飞升，倒不如说是让王耀松了口气。
而后又过了不知多少年岁，天界飞升的神仙愈发地多了起来，原本门雀可罗的九重天顿时热闹了起来，那会儿羲和与常羲也一前一后生下了孩子，九重天上多了些小孩儿的声音，倒也听着挺新奇。
三足金乌是羲和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九重天在许久未见新生血液时第一个诞生于此地的孩子。九重天上所有上神都对这位未来会接下羲和太阳神身份的孩童寄予厚望，就连王耀都对他有些许好奇，而金乌诞生时也不负众望，九重天上光彩夺目，绚烂的霞光险些追上当年凤凰出生时的架势。
所有人都在恭喜帝俊和羲和后继有人，只有王耀看了那初生的金乌一眼：刚出生的金乌被羲和的侍女双手捧在掌心里，湿漉漉的皮毛黏在一块儿，连眼睛缝都不见得能瞧见，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哪儿“天资聪慧”来。
“好丑啊。”于是王耀瞧见金乌的第一眼，便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上神诞下的后代在出生前便有了神智，尽管在一众上了年纪的上神眼里还是小孩儿，那也是能听得懂众人在说什么的。在诸位上神都夸赞三足金乌的时候，王耀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相悖的话来，灵智早早开了的金乌好似只听见了王耀这么一句话，顿时便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听起来像是新生儿在哭。
诸位上神不由得将目光落在王耀身上，而后者则是一脸无辜。他只是说了实话，哪晓得小屁孩反应这么激烈。
所说孽缘，在出生时便已然结下。
作为帝俊和羲和的第一个孩子，从出生起便决定会接下母亲羲和太阳神的任务，待到他长大成人后便会真正地成为第二位太阳神；身份使然，金乌从小便是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尽管他依旧学不会化形，父母亲也不见得会训斥他——倒不如说这九重天上每一个人都愿意宠着金乌，除了王耀。
也不知道上神究竟是和三足金乌的哪个线儿搭错了，也许是因为记恨着当年王耀说他丑的那件事情，反正两人每次见面时都是横眉冷对，时不时还要呛上两句。可惜金乌涉世未深，怎么也比不过自己对上的那位已然与天地同岁的老狐狸。
金乌每次对上王耀，都是以惨败收场。
可惜了，金乌倒是个人菜瘾大的，分明知道自己斗不过王耀，还喜欢到上神的面前去招惹他，，每次都是兴高采烈地去，灰扑扑地溜回来。再加上九重天上事务繁忙，那会儿每位上神都是身兼数职，连带着他的父母亲也常年寻不见人影，看来看去也只有王耀最闲——毕竟就连帝俊也没那个胆子去指使王耀做什么。王耀无事一身轻，自是揽下了陪同孩子玩的重任——尽管上神觉得戏弄小孩也是算在陪孩子玩这件事情里的。
金乌年岁尚小，纵观整个九重天怕是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与他同岁的孩子，而偏偏诸位上神都琐事缠身，还当真只有王耀一人能有大把空闲时间陪着半大的金乌疯玩。有个专门的陪玩倒是好，可惜那人不应该长一张嘴。
整个孩提时期，金乌都活在王耀的打压之下，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想着今天应该怎么和王耀斗智斗勇，虽然每次都惨败而归，但是丝毫不影响金乌的斗志；他甚至跃跃欲试，每次想到了新招都要在王耀的身上试验一番，即使最后倒霉的可能是他自己也乐此不疲。
王耀也是在九重天上待得太久，身上似是都要种出蘑菇来一般无聊，金乌愿意折腾他也乐得自在，陪着小孩折腾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反正最后那点种出的苦果还得不安分的金乌自己吃下。
九重天上诞生的孩子本就长得太慢，又过了上千年，金乌好似才长大了些，他依旧学不会化形，王耀为此没少嘲笑过他。尽管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可每次听见王耀嘲笑自己不会化人形时，金乌还是能被王耀气得跳脚，张牙舞爪地煽动着翅膀要用爪子挠花王耀那张不知道迷倒多少仙娥的脸，而王耀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躲开，一时间便是鸡飞狗跳，整个宫殿里都能被打闹的两人翻过来才肯罢休。
那会儿恰逢西王母千年一次上九重天做客，遇上了还不会化形的三足金乌，便同他父母亲说应是让这孩子去自己那儿历练一番，学会了化形后便能回来继承太阳神的位置。
帝俊和羲和欣然同意，在金乌不知情的情况下预备将他打包送去西王母那儿，而王耀知晓此事后，便同二人说不太放心金乌一个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自己恰好无事，与他同去也能照看一二云云，忽悠得帝俊与羲和也应允下来。
也不知道王耀那番话里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怕是照顾是假，想要跟着去昆仑戏弄金乌才是真。
金乌起初还不知晓自己已然被自己的父母亲全权托付给王耀，得知自己可以去昆仑的时候，当真是激动得一宿未曾睡着——毕竟他从出生起便没有踏出过九重天的方寸之地，头一回去别的地方，父母亲也不得空闲不会跟着过去，想想便让金乌兴奋不已。
他不禁开始畅想自己若是到了昆仑之后的事情，那儿决计不会再遇见像王耀那样烦人的家伙，而自己也不会像在九重天上时时刻刻被父母亲盯着，只要敞开了玩乐便是。
如此想来，当真是愈发向往去昆仑山了。
然而这点向往和喜悦，在金乌出行时看见同西王母并肩站着的王耀便荡然无存。王耀一袭白衣，正站在西王母的身侧同她有说有笑，看见收拾好行李的金乌朝这边而来便冲他招了招手，脸上笑容未减：“这里。”
金乌顿时只觉五雷轰顶，整个人似是落入雷泽之中，只是抬头望去，今日还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雷公此时怕是还在自己的府中睡大觉。他步伐沉重，赤色的尾羽都暗淡几分，怕是磨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王耀和西王母的面前。
“不错，看起来今天精神很好，”王耀摸了一把金乌身上光滑的羽毛，“头一次出门，也能理解。”
金乌完全听不见王耀在说些什么，只觉得王耀脸上笑容愈发刺眼，他趁着走在前边的西王母不注意，压低声音质问面前的人：“你怎么跟过来的？”父亲和母亲可未曾说过会有人跟着他一同去昆仑，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王耀！
“忘记告诉你了，”王耀依旧面带笑容，唇齿间蹦出来的话语却让金乌深陷风雪中，“西王母同你父母亲说让你去昆仑时我也在，我担心你独身去那么远的地境，便同你父母亲说与你一块前去，也好照应你一二。”
他道。
金乌欲哭无泪，王耀那番话说什么跟着去昆仑是为了照顾自己，也只能骗骗不知真相的父母亲，他可是对王耀的品性一清二楚，他不变着法折腾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照顾自己……金乌暗自腹诽。
而王耀早已走到西王母的身边，二人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犹如定住的金乌，便让他快些跟上，不然可就找不到去昆仑的路了。
金乌看着王耀的背影无话可说，他现在当真不想去昆仑了。
后来金乌才知道，什么去昆仑游玩做客全都是他的长辈们的一个大阴谋！游玩和做客确实是真的，只不过轮不到他的头上罢了。
金乌到了昆仑之后才发现西王母让他来昆仑并不是单独的玩乐，他已然过了化形的年纪，却迟迟学不会化形，若是学不会化形便无法成为新一任的太阳神，所以西王母才会让他到昆仑来。
对金乌所说的玩乐是假，让他学会化形才是真的。
金乌知晓之后下意识地便是要逃。他自觉自己还是个孩子，对于太阳神的身份也没什么多大兴趣，化形之事于他而言也应该在千年之后再去考量，父母亲也从未当面催促过金乌化形，只由得他去，未曾想竟是在这里等着他。
这般想来，他当真是还太过年轻，比不过已经活成人精的父母亲。
金乌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要逃，可惜他不识回九重天的路，更何况跟着他来昆仑的还有个王耀。西王母碍着父母亲的面子，也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逃了就逃了；而王耀这个家伙，从金乌幼时起便不知道礼让小辈这几个字怎么写的家伙，若是被他抓住了……
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学化形吧。
于是金乌幻想中在昆仑美滋滋作天作地的日子都成了泡影，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若是这样也就罢了，他每日起得大早，要飞去遥远的东山为西王母取来吃食，而后那些吃的会跟着他无福消受的美酒佳酿一并落在稍晚于他起身的王耀腹中。那人每日清晨起来端坐在瑶池边，坐等着自己从东山带回好东西与他，若是自己回来稍晚些，还要被王耀说上两句。
金乌不是没反抗过，可惜千年前他能被王耀揉圆搓扁了，千年后毫无长进，还是被王耀无情蹂躏。
于是金乌便又在昆仑山上被王耀欺压了上千年，数不清多少年岁后他终于学会了化形，而学会化形的第一天里，他连自己人形长什么样都未来得及看，便气势汹汹地去瑶池边找王耀的麻烦。
他想，自己已然学会了人形，定然不会再被王耀欺负，从小到大这些年王耀对自己的欺压，在今日一定要统统讨回来！他甚至已经在思考王耀见到他人形后痛哭求饶的样子，他一定要好好揉搓王耀一番，就像他当年怎么对自己的，决计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王耀。
待到金乌单枪匹马杀到瑶池的时候，王耀早已在那儿待了许久，就连手边放着的酒壶都空了大半，像是早就料到了金乌回来寻他，而又怕这个傻子找不到路——毕竟在昆仑这么久还能迷路的金乌除了瑶池还真不一定能找到王耀。于是王耀便早早地到了瑶池，等着金乌自己来寻来。
“你倒是比我预想中来得快些，这回可没走错了？”王耀见金乌脚下生风，拎着手中还剩些许酒水的酒壶站起身来。那酒壶被他拎着，壶口出几滴酒水要掉不掉地挂着，随着王耀的动作最终跌入瑶池之中。
金乌被他一说，俊脸上不由得一红，好在他的肤色黝黑，不仔细看不见得能看出来什么。他抬眼对上瑶池边站着的王耀一双清亮的眸子，那点气势顿然消散；但他又想着不能输阵，兀自强撑着同王耀说：“我学会化形了！这下你没办法再折腾我了！”
他想，王耀若是识相，最好现下就与自己道歉，免得自己动手收拾他。
王耀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小金乌究竟在嘚瑟什么，与他同辈的弟妹早就学会化形，他倒好，身为大哥还慢吞吞地待到今日才堪堪化作人形；况且他心里盘算着的那点小九九早就被王耀洞悉得一清二楚。
也就金乌自己觉得那点小心眼藏得极好，殊不知旁人都能看穿他那点小得意，即便是人形，王耀也能看见金乌身后的小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要是觉得自己人形了就能为所欲为了——”王耀将壶中的酒全然倒进瑶池中，“那你莫不是忘了，你学会化形之后便要回九重天接替你母亲的位置了。”
原本因为学会化形而有些得意忘形的金乌听见王耀的话犹如雷劈，就连身上艳丽的衣裳颜色都在刹那间黯淡了几分，显然是被王耀那番话给拉回残酷的现实当中。
“别挣扎了，”王耀似是看出面前青年的挣扎，貌似好心地拍了拍金乌耷拉下去的肩膀，道，“你爹娘应该知道你化形之事了，现下应该有人来接你回去了。”
王耀往后退了一步，尽情欣赏金乌大起大落的表情，嘴角甚至不厚道地挂上了笑意。
过了半晌金乌才好似消化了这件事情，有些不死心地问王耀：“你不是也要跟着回去，幸灾乐祸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能拖着王耀一起倒霉。
“那还真不巧，我已然到了可以享乐的年龄，”王耀笑得爽朗，“我不会同你一块回九重天，毕竟待你能接过羲和的位置后，我也就轻松了。”
“——现下里，是准备寻个好去处歇着了。”
金乌一瞬间只觉得天昏地暗，脚下昆仑山动荡仿佛山崩地裂，五雷轰顶犹如不及。
再看一眼面前的王耀，只想彻底昏死在这里。
「归去」
“——所以，你是嫌每日日出太过劳累，所以就偷偷跑下来了？”王耀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身子却嘤嘤缩在角落里、甚至想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的金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方才在他的再三逼问下，金乌支支吾吾地终于说出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来人间的事情，合着就是觉得当太阳神太累了所以想偷懒给自己放个假——就是不知道这个假期要延长多久。
“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你怎么知道我每天从扶桑动身往西面跑一趟有多累——”王耀不提还好，一提金乌就觉得自己当真委屈，凭什么王耀就能什么事都不做一个人独享清闲，他累死累活上千年，父母亲也不见得能给他休个假期。
思及此，九尺男儿金乌险些落下泪来，就差痛斥王耀不讲道义，竟然抛下他一人在九重天上，自己则是在下界舒舒服服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安逸日子。
殊不知他那点心思早就被王耀看得透彻，明明已是太阳神了，金乌那点小心眼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总是写在脸上，任凭谁都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你怎么忽悠雨神替你这日的。”王耀不愿和金乌多费口舌，直接问金乌究竟是怎么逃下来的。他可不记得雨神是个好说话的——那个老古板比帝俊还难对付，金乌要是有本事搞定雨神，那也不至于现在还能一脸蠢样地站在自己面前。
金乌沉默一会儿，弱弱道：“现在的雨神是个刚飞升没多久的小姑娘，平时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漂亮的东西，我用自己的羽毛贿赂她她就答应帮我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完全没有底气。
王耀眯起眼睛，还真是出息了，几千年不见还学会了用这招去忽悠小仙娥，也不知道跟哪儿学到的。“你爹娘知道这件事情吗？”王耀又问。
“……”金乌这次缄默三尺，发誓不管王耀怎么逼问他都不会说的。
“说话。”王耀语气严厉，并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和金乌多费功夫，更何况金乌从小到大最怕的应该就是自己。幼时只要王耀说话语气稍微重点，小金乌就会被吓得眼泪汪汪，干的所有事情都能一股脑告诉王耀，长大之后他总觉得这样有损威严，可惜对于王耀的恐惧早就深入骨髓，尽管再不会被吓哭，那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不知道。”金乌小声道。
“那你还真是长本事了。”王耀简直要笑出声来，没想到他离开九重天这些年里，金乌还真长大不少，用自己的羽毛去贿赂小雨神只不过是求人家今日帮他当值，背着帝俊和羲和扔了差事跑来人间作威作福，好巧不巧还落在自己的山头。“金乌，你是真的长大了，”王耀笑得温和，看得金乌毛骨悚然，“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能耐呢。”
金乌欲哭无泪。他勤勤恳恳在九重天上当值这么些年，头一回想偷懒耍滑，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用自己身份压人一头呢，就遇上王耀这个灾星，先被王耀给收拾了。他长叹一声，心说自己这个运气当真是无人可敌，人间那么大还能精准无误遇上王耀，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只怕日后提起来也只能说一句孽缘。
“行了，你也别卖蠢了，要是让旁人知道你三足金乌在我面前是这个德行，那你英明神武的形象可就不保了。”王耀伸手拎着金乌的胳膊将他抓起来，让金乌跟着自己出去，别占着别人小妖怪的地方不愿挪窝。
金乌“嘤嘤”地跟在王耀身后，九尺男儿的脊背都被压垮，像是霜打的茄子。
凑在洞口前的小妖怪见王耀领着那个霸道的妖怪出门纷纷松了口气，若不是碍于二人气势太强，周遭氛围又显得如此诡异，不然他们铁定是要扑上去感谢王耀的。现下是没有那个胆子凑上前去，只能看着王耀领着那人走老远，而二人所至之处，原本嘈嘈切切错的雨声骤然停止。
“金乌，你可曾知晓人神究竟有何不同。”王耀与金乌走出很远，整个山间的雨都顺着金乌的足迹戛然而止。他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高大青年，长叹口气：“人有生老病死，而神生来便是与天同寿，正因为彼此享用寿命不同，神总归是会比凡人要寂寞的。”
“我们有着凡人无法享有的寿岁，那么总归会付出一些代价，”王耀摸了摸金乌乌黑的发，“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弟弟和妹妹，乃至整个九重天上的神，都在为享有的寿岁而付出代价，你也不曾例外。”
王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面前青年稚气未脱的脸庞，深觉有必要敲打金乌一番，又继续道：“你出生时 天降祥瑞，堪比凤凰诞时，你生来便是要接替太阳神的位置的。现下里就算偷懒一时，难道还能偷懒一世吗？”
金乌原本明亮的金瞳在听到这番话后愈发暗淡了些，垂头丧气地看着王耀：“我要是有兄弟就好了。”他又蓦地想起什么，“凡人不是老编什么神话故事，说什么原本天上有十个太阳，被后羿射下来九个，你说我当年是不是真的有兄弟被这个后羿射下来了，所以现在我才要一个人当值？”
金乌上哪儿听来的这些话本子？
王耀还是头一次不知道如何接金乌的话，沉默半晌才打破金乌幻想：“羲和可真就生下来你一个，你可别做梦了——月老是不是又从凡间搜罗了话本子跟司命星君在一块看呢，你少跟他们凑在一起。”他想起来了，司命星君总是喜欢来人间听故事，以便于他给人写命格；而月老牵红线烦了时也会凑上来和司命星君一块听本子，一来二去怕是将人间那些悲欢离合都听完了。
“哦……”金乌再次遭受沉重打击，现下连话都不想说了。
王耀瞧他可怜，难得大发善心没有再往金乌的伤口上撒盐。
“早些回去罢，待你爹娘过来拿你那可就没这么好运了，”王耀拍了拍金乌的头，想了想补充道，“你若是当真觉得烦闷，不当值时可来寻我，但不许再欺负山间这些小妖怪了。”金乌在禽类中也算是一族之首，除了凤凰还没人能压得过他。他要是下回来再是这样欺负山间这群小妖怪，过不了几回这山头的山精野怪都要被金乌给吓跑了。
“当真？”金乌像是当真有了期盼一般，眼睛都亮了起来，夺目的金瞳晃得王耀眼睛生疼。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想快些打发走金乌：“是真的，不过不许偷偷跑下来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忽悠人家小雨神，我就把你扔去瑶池泡酒喝。”
金乌脖颈一凉，顿时化作原型，以免自己晚了一步便当真要被王耀抓去瑶池泡酒。不过这次下来人间得了王耀的许诺倒也不算白来一遭，金乌想到这里，振翅的力度都大了些，甚至美滋滋地开始盘算起自己下回轮休时要来王耀这里做些什么。
还是那么好懂，还那么蠢，一点甜头就打发了。
金乌化作原型后那点小心思是更加藏不住，被王耀尽收眼底。
“王耀王耀，我走啦！下回来玩的时候你要请我吃人间的美食！”金乌悬在半空中徘徊一圈，“对了！还有你上回在瑶池喝的酒，我也要喝！”
“知道了，你快走罢！”王耀只想快点打发走金乌。
金乌听见王耀的回答，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通体璀璨的三足金乌在山间徘徊着，抖落的羽毛落至漫山遍野，也算是给这山间的小家伙们一点好处，随即飞往九重天阙，在王耀眼底化作一团火红。
王耀想，金乌怕是忘了，待到他下回轮休怕是还有许久的时间，那会儿金乌再来会不会又要气得跳脚，恐怕只有天与地知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