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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白载笔priest除夕跨年48h|0:00】《春日迟迟》

骆闻舟×费渡

Summary:全文1w+,if线,写一个圆满的故事。

假如骆闻舟和费渡一块长大。


“岁月是一条缓慢流淌的河,你逆流而行,向溺水的我伸出手来。”



  「01」


  八月末的最后一天,处暑已过,却也不见得闷热的暑气有丝毫消散的动静。夏蝉早在天方破晓的时间便跟着日光一并冒出头来,不声不响混入了窗外的爬山虎中,试图藏身于层叠绿荫之下偷得些许荫凉,只可惜他们低估了夏日里酷暑日光的威力,夏日晴曛似是无孔不入,直直地越过交错的爬山虎,落在久经风吹日晒的斑驳墙壁上。

  夏蝉清早便开始孜孜不倦地鸣叫着,窗外呼呼作响的空调机箱不知道在何时停了下来,寂静的室内只能听见床脚边风扇嗡嗡运作的声响,与终日不曾停歇的蝉鸣一唱一和般交相辉映。

  半梦半醒间的骆闻舟翻了个身,试图用枕头挡住自己的整张脸,掩耳盗铃般能将这些声音全然隔绝在外。他昨晚通宵终于通关了塞尔达传说,睡下的时候外边的天色已然蒙蒙亮起,就连穆小青女士何时进他的房间关掉空调都一无所知——事实上,如果不是突然间被热醒,他也许能一觉睡到下午。

  关掉空调后的房间内迅速升温,仅靠那点未曾消散的冷意和床脚那个老旧的落地扇显然是不够维持整个房间的舒适程度,骆闻舟再一次翻了个身,不过片刻少年的脖颈间已然冒出一层黏腻的汗意,发尾黏上了冒出来的汗水,湿哒哒地黏在脖颈上,弄得他烦躁不已。

  他找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试图催眠自己,在燥热和蝉声中再度睡去,可是楼上传来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地、将骆闻舟那些残存着的睡意全然扫去。

  少年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脑充血令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望着天花板上一道一道纹路发了会呆,直到楼上乒铃乓啷的声响再度响起,骆闻舟才抓着头发面有愠色地走出房门。

  穆小青看见骆闻舟走出房间的时候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看了一眼外面确定今天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才放下心来。骆闻舟满脸写着“我很不爽”的表情一把拉开了餐桌旁的椅子坐下,穆小青手中那份本来要端给骆诚早餐便先送到了他的面前。

  “起来这么早啊?”穆小青冲骆闻舟做了个鬼脸,伸手揉了揉少年本就凌乱的发型。“洗漱完了吗?没有先去洗漱再来吃早餐。”

  方才坐下的骆闻舟只能再度站起来去洗手间洗漱,果不其然在洗手间里还是能听见楼上那阵令人烦躁的声响,断断续续的,混合在鼎沸的蝉鸣声中,听起来着实过于刺耳和聒噪了。骆闻舟用手接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残存于面上的那些困意随着滑落的水流一并褪去,少年看着镜中倒映出自己的脸。

  很好,满脸写着不爽。

  等到骆闻舟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骆诚已经吃完了早餐,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报纸,穆小青女士则是重新为他重新准备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餐,放到了少年的面前。她也拉开骆闻舟对面的椅子坐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满脸不爽的儿子。穆小青倒是没有多问骆闻舟满脸不爽的原因,甚至还觉得自己儿子这个模样挺有意思。

  “看起来挺不爽的呀,今天不是你假期最后一天吗,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穆小青女士像是欣赏够了对面骆闻舟低气压的表情,看着他用筷子戳进油条中,顺着粘合的缝隙将蓬松的油条一分为二,木质的筷子碰撞在瓷碗的盘底发出的清脆声响盖住了一旁骆诚翻阅报纸的细微声响,被转动的扇叶无尽放大浮于空中,似乎在不满什么。

  “吵,热,睡不着。”青春期的少年惜字如金,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讲话方式,倒也难为穆小青还真能听懂他想要表达什么了。

  穆小青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天花板,楼上传来的声响只增不减,与躁动的蝉鸣交错着,好似能勾勒出这个燥热夏天最漫长的景象。她想起自己起床时关掉了骆闻舟房间里的空调,失去了冷气的环绕,等到太阳完完全全出来之后,那房间确实像个蒸笼一样,仅靠着风扇那点微弱的风力确实没办法缓解炎炎夏日里源源不断的热意。

  “楼上好像有人搬过来了,今天在搬家吧。”骆闻舟将盘子里最后一根油条吞进腹中之后听见穆小青慢慢悠悠说,不过她只说了“吵”的原因,全然不提是自己进了儿子的房间把空调关了才会让骆闻舟被热醒这件事情。

  骆闻舟听见穆小青的话完全没有半点被哄到的感觉,反而愈发觉得有一股无名的火气涌上心头,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最后一天的懒觉时间就这么被白白浪费了,还是因为楼上搬家的动静太大,尤其是毫无收敛的声响,似乎好像要在烦闷的夏日里再火上浇油一把。

  “好了,你都多大了,还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穆小青拍了拍手,推了一把还在生气的少年。“去楼上看看新邻居需不需要帮忙。”她将刚刚站起身来的骆闻舟推到门口,顺带让骆闻舟把放在门口的新鲜水果带一点给新邻居。

  骆闻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妈,他的手中被强行塞了一袋骆诚先生今天早上方才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新鲜水果,被摆放得整整齐齐装在手提袋里,上面还带着早间摘下时晶莹剔透的露水——也许是露水吧,骆闻舟也不太清楚。

  “为什么是我去?”骆闻舟试图挣扎,他昨晚上通宵玩游戏,一大清早还被迫早起,现下吃了早餐之后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星点睡意,他只想回去继续睡觉,并不想出门跑这么一趟。

  穆小青正在收拾桌上的餐具,听见骆闻舟问了这么一句,马上便接了话,连多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因为我跟你爸待会儿都要出门上班了,只有你闲着啊。”穆小青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不过骆闻舟从她的表情看出来——他妈一丁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颇有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毕竟我跟你爸都没有暑假呢,只能麻烦你跑这么一趟了。”穆小青毫无歉意打发骆闻舟出门,“所以快点去吧,也许你上楼去搭把手他们速度能更快点,你回来就能赶上睡回笼觉了。”

  ……不愧是穆小青女士,把骆闻舟那点小心思给拿捏得死死的。

  骆闻舟歇了和穆小青女士再抗争片刻的心思,认命地拎着他妈强行塞给他的水果出门去看看楼上的新邻居,他只能自我安慰,楼上搬家的动静要是不消停,他也没办法好好补回笼觉。


  出门时热意如同奔涌的海浪一般顿时扑面而来,席卷了骆闻舟全身,翻涌的热流在少年的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也不见舍得离去,骆闻舟踏着人字拖站在门口,不过只是在楼道中站了一会儿,表皮上便冒出星星点点的细微汗珠。骆闻舟挣扎着到底应该上楼还是打道回府——“滋啦”一声,楼上又不合时宜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木质家具在地板上拖行摩擦的声音,落在耳畔间像是忽然炸开的鞭炮声响,听起来尤为刺耳。骆闻舟一咬牙,还是拎着水果上楼了。

  他想,就算不是帮新邻居搬家,如果自己不能知道楼上搬家的动静什么时候能消停的话,可能今晚上梦里都是这个声音。


  新邻居就住在骆闻舟家正楼上,爬了一层楼梯便能看见有穿着统一的搬家工人在房间内进进出出,骆闻舟记得楼上的这间房子已经闲置了许久,他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楼上这户的主人,久到少年都快忘记楼上还有一户无人造访的屋子。

  屋子的新主人是位优雅的女士,穿着一条浅色裙子,柔顺的长发挽起至脖颈后,骆闻舟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指挥搬家的工人们应该将那些带来的家具摆放在什么位置。与此同时,有一位与骆闻舟年龄相仿的少年站在门口,他怀中抱着一个棕色的纸箱,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也许是他的私人物品。

  他被那些搬着大家具的工人挡在门口,过于繁多的东西被他抱在怀中,那一大箱东西看起来似乎令他有些吃力,而那些进出搬家具的工人们也没有多余闲暇的功夫去照看抱着纸箱站在角落的少年人,来往进出时总归有不小心会与少年碰到的,他手中抱着的那些东西在某一次与他人相撞时不慎脱手,险些连人带盒一块从台阶上摔下去。骆闻舟起初也未曾看到站在角落处的少年人,只不过他恰好侧过身去给下楼搬家具的工人让道,这才看见被挡住的少年人,他顺手扶了一把即将摔倒的少年,后者才站稳了身子,大纸箱内装着的东西也未四处飞散。

  “谢谢。”少年轻声道谢。

  骆闻舟才发现自己抓着少年过于纤细的手腕而并非扶着他手中的纸箱,他如同触电般收回了手。他面前的少年人穿着并不修身的T恤,过于肥大的白色短袖虚虚地套在少年的身上,看起来滑稽又好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手上重物长时间压着的原因,少年未曾遮挡的冷白色肌肤上印着道道鲜红的印记,骆闻舟方才握着少年手腕的那处印记更加明显,艳红色的痕迹落在骆闻舟的眼底甚至有些刺目。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去,不再看少年手腕处那道显眼的红痕。不知为何,骆闻舟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方才扶面前这人的力气用得太大了,才令少年手腕上留下那一处显眼的痕迹。若不是女主人那句恰到好处的询问,骆闻舟甚至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了。

  “你是?有什么事情吗?”她问。

  女人蓦地询问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骆闻舟似乎找到了救星一般,连忙将手中拎着的水果塞到了面前的女主人手中。“我是住在楼下的,我妈说来了新邻居让我送点水果来给你们,水果送到了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他一鼓作气说完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连与少年人再对视的勇气也没有了。

  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莫名其妙收到了一袋水果的女士有些不解,望着骆闻舟匆匆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转头去问站在一旁的儿子:“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一直站在一旁缄默着的少年摇了摇头,侧身与母亲擦肩而过,抱着他装得满满当当的纸箱进了屋子。

  晚餐时穆小青问起骆闻舟今天见到新邻居的事情,被他含糊不清地打哈哈糊弄了过去,不知道怎么的,白天见到的那个少年白皙手腕上交错的红痕如同印刻进骆闻舟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直到后来想起仍然觉得有一丝不自在。

  骆闻舟躺在床上,想起少年手腕上的那道红痕,摇了摇头试图将其从脑海中删去。他想,应当只是自己多想了而已,他与那个少年不过也只是上下楼邻居的关系,他们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以后兴许也不会遇见了。

  ——可是骆闻舟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少年很快就再次遇见了,在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里,依旧是穿着不合身白色T恤的青年跟在班主任的身后走进了教室。

  少年身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额前的头发似乎过于长了些,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站在班主任的身侧,孤零零地,看起来有些可怜。昏昏欲睡的骆闻舟在抬头看见新同学的样子的时候顿时精神了不少,他没想到他和这位新邻居这么快又见面了。

  班主任拍了拍讲台上那人的肩膀,让他自我介绍。

  “费渡,我叫费渡。”

  骆闻舟在那天知道了少年的名字。

  他说自己叫费渡,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渡”。




  「02」


  费渡的到来似乎给班级注入了一丝新的活力,还未长开的少年人眉眼清秀,也许是因为初来乍到,还没有办法那么快融入这个班级,课余时间里他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同学间三三两两对他的窃窃私语他也当做没听见一般,不知不觉费渡这个人身上平添了一份“神秘”的气质。

  他游离于班级之外,也丝毫没有加入其中的想法,久而久之同学之间对他的兴趣也减少了不少——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骆闻舟。

  费渡被安排在骆闻舟的前桌,少年的新校服在开学后一周便发了下来,入秋之后他便换上了蓝白相间肥大的校服,白净的手腕被校服遮挡住,只有在课间活动的时候才能瞥见少年将过长的衣袖挽起至肘部,露出的白皙肌肤在秋日里竟是有些晃眼。

  费渡和骆闻舟一前一后站着,骆闻舟甚至可以闻见空气中漂浮着属于身前少年衣角散发出的洗衣液的淡淡清香,他手腕上那一处红色的痕迹早就消散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骆闻舟曾经亲眼见过那道痕迹,他也会以为只是自己记错了而已。


  从纁夏步入白藏,骆闻舟和费渡依旧像两条平行的线一般,除了住在一个小区上下楼和同班同学的关系以外,再无相交的可能。费渡也好似没有融入这个班级的想法,他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放学时也是一个人沉默着收拾书包,向晚时的夕曛虚虚地笼罩在少年的身上,单薄校服包裹住的身形愈发显得只单形影。

  骆闻舟经常会在放学的路上遇见独自一人的费渡,前者是趁着放学到晚饭这段空闲的时间在操场上挥洒汗水,而后者似乎是方才从教室里离开。骆闻舟抱着球跟在费渡的身后,分明应该是相熟的人:又是前后桌,又是上下楼的邻居,可是仔细想起来,他们俩除了第一次在小区见面时费渡对他说的那句“谢谢”以外,两人竟是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骆闻舟看着前方不到五步距离的人,费渡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发尾处多出来的那一点碎发被他用皮筋束成一个小揪揪,藏在校服的衣领下,也不知道怎么躲过教导主任那双眼睛的。

  “你在这里啊。”走在前面的费渡突然停住脚步,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跟在他身后的骆闻舟也跟着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却发现费渡好像不是在和他说话,骆闻舟突然想,我回家也是这一条路,会遇上很正常,思及此处他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不由得又往费渡身旁走了两步,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骆闻舟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如果费渡当真问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话,那就直接告诉他自己回家也是走这条路,他们可是住在一个小区的邻居。

  费渡在和一只小猫说话。

  那只猫也许是被人遗弃了,被装在一个中号的纸箱里,前两天方才下过雨,毫无遮挡的纸箱被雨水打湿后变得软趴趴的,从内到外散发出一股子被雨水浸泡过的霉味。小猫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潮湿的环境令它非常不舒爽,这才从暂居的纸箱中跑出来,恰好遇上了费渡。

  不过费渡看起来和这只猫很熟络的样子,也许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相处许久了。骆闻舟甚至看见费渡伸手摸了摸那只猫的头顶,而小猫咪也十分顺从地趴在地上,任由费渡揉搓着它的皮毛。

  骆闻舟想,他明明也天天经过这条路,怎么就没发现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一只猫来了。

  流浪的猫比费渡先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骆闻舟只不过是往费渡身边挪了一步,它便迅速地从费渡身边跑开,躲到纸箱之后,警惕地看着靠近它的骆闻舟。

  费渡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骆闻舟的存在,他撸猫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人已然侧过身来,抬头恰好看见离自己不过两步之遥的骆闻舟。

  又是这样的眼神,骆闻舟想起了八月末的那个早上的场景,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和少年浅色的眸子对视上。他抱着球,神色无措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有些尴尬地同费渡打招呼。“费渡,你好,呃,我是坐在你后桌的,不是,我是住在你家楼下的……”

  他还没有和费渡自我介绍过自己,在和费渡说话之前,他想过无数的开场白,怎么和费渡自我介绍,现下里全部用不上了。

  “我知道。”费渡适时地接过骆闻舟的话,“我记得你,我搬来的第一天你在楼梯间扶了我一把。”少年声音清亮,他说他知道面前这个穿着和他一样校服的男生叫什么。“你叫骆闻舟,对不对。”

  骆闻舟在从费渡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不知道为何心中有块石头骤然落地。

  他显然是没想到费渡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两个人的距离好像就在那句“骆闻舟”脱口而出之后便拉近了不少。骆闻舟跨步走到了费渡的身边,在他身边蹲下,试探性地伸手戳着那只被费渡抚摸过的猫。“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呢。”那只猫果然只亲近费渡一个人,骆闻舟在伸出手的那一刹那便被小猫毫不客气地用爪子招呼上了,若不是骆闻舟收手速度够快,现下估计手背上已经多了几条猫爪印了。

  “怎么会不认识呢,你还挺受欢迎的样子。”少年垂眸,额前碎发挡住了他浅色的眼眸,夕阳余晖落在他的眼前,光影交错间少年细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射出一片细密的阴影。

  骆闻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也没想到费渡会跟他说这种话。“说起来,咱们俩现在也算正式认识了,以后上学放学就一块回去吧,看你一个人上学放学怪可怜的,反正咱们也住在同一个小区,顺路。”他不死心地继续去逗弄那只猫,小猫咪完全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还想用爪子去挠骆闻舟。

  “嗯。”少年轻答一声,并未继续接话。

  空气中或多或少又漂浮起名叫“尴尬”的分子,骆闻舟看着少年的侧脸,只能再找些话题和他谈谈。“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猫,我原来怎么没见过。”

  “前段时间被人扔在这里的。”费渡手掌藏在校服的衣袖中,只露出五根手指,他勾了勾手指,那只猫便撒开了腿朝着他的方向跑去,将自己整只猫都放到费渡的手掌下,任由他抚摸自己身上的软肉。

  “那你和它关系还挺好的。”骆闻舟看着想要把自己完全藏进费渡身下的猫咪,最终得出这个结论,“你应该喂这只猫挺久了吧,不然也不会跟你那么熟。”

  费渡没承认,也没有否认骆闻舟的说法。

  小猫似乎是饿了,它翻身起来蹭了蹭费渡的脚踝,“喵喵”地叫了两声,声音很轻,若是不仔细听,也许就直接融入空气中。

  费渡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猫粮送到它的嘴边,看起来已经一副很是熟练的样子了,连猫粮都准备好了。“既然那么喜欢,那就带回家养呗。”骆闻舟看着在少年身边无比乖巧的猫,不由得跟费渡提出这个建议。

  费渡拿着猫粮的手顿时僵住,装在密封袋里的猫粮也洒出来一些,猫咪低头去舔舐那些落在地上的食物。“喜欢又能怎么样呢,”少年伸手将耳畔的碎发别至耳后,“有些人,注定没有办法对喜欢的人或事表达自己爱意的。”比如说费渡自己。

  费渡应当是很喜欢这只猫的吧,从他第一次在回家的路上见到它的时候,它缩在被雨淋湿的纸箱旁,少年不由得驻足多看了一眼那只在秋雨中瑟瑟发抖的猫,小猫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穿着校服少年的身影。它的眼底清澈,瞳仁中只装下了费渡一个人的模样,像在祈求着什么,费渡伸出手想要抚摸那只小猫,伸出手的刹那间却好似想起了幼年时的回忆,那只伸出去的手便僵在半空中,蓦地又收了回去。

  小猫眼底的那点光亮渐渐暗了下去,这个人应该不会帮它的。

  费渡别过脸去,他的两只手插进自己宽大校服的口袋里,在口袋之下,少年那双修长的手死死地握着,修剪得整齐的指甲也在掌心处留下一个又一个月牙形的血痕。他最后还是没能带这只猫回家。

  他只不过是走进了路边的商店,为它买下了今晚上的晚饭,再将自己的雨伞留给了这只可怜的猫。

  仅此而已。

  “费渡,不是这样的。”骆闻舟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费渡的话,“喜欢什么东西,是可以说出来的。”他站起身来,“你是很喜欢这只猫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在喂它。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办法把他带回家养,不过我想——”

  穿着单衣校服的少年左手抱着篮球,他逆光站着,余晖之下,少年侧脸愈发棱角分明。他说:“你是可以对喜欢的人、喜欢的事情表达自己爱意的。”

  “如果不能表达喜欢,那活着可真是太累了。”骆闻舟说,“同样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也要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

  费渡没动,只是仰头看着逆光而站的骆闻舟。

  “你要是真没办法把这只猫带回去养着,那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一把。”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反正咱们都是邻居了,我把这猫带回家养也是一样的,你要是想来看他就直接来我家呗。”骆闻舟冲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问费渡这个办法是不是挺好的。

  费渡看着他,半晌,他说:“挺好的。”

  “行了,那就赶紧起来吧,咱们带猫回我家了。”骆闻舟说。

  “脚麻了,拉我一把。”

  “德行。”

  骆闻舟伸出那只还空闲的手,将蹲在地上的费渡一把拉起。

  夕霏朦胧,少年们落在柏油马路上的身影被逐渐拉长,直至望不见的暮色尽头。




  「03」


  那只猫被骆闻舟带回家了,本以为骆诚和穆小青会对骆闻舟突然带回来一只猫的举动有激烈的反应,可惜他们很平静,骆诚只是告诉骆闻舟,如果他真的要养这只猫就要对它负起责任。“我和你妈不会为你的一时兴起买单的。”他说。不过穆小青女士对这只不安分的小野猫产生出了格外的兴趣,骆闻舟这个亲儿子在她那儿好像排名都要往后站了。

  于是这只猫便顺利入住了骆闻舟家,成为了骆闻舟家的新成员,骆闻舟甚至给他取了个新名字:骆一锅。为何会叫这个名字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因为那只被骆闻舟带回家的猫的缘故,费渡也和骆闻舟熟络起来,隔三差五便过来串门,不过骆闻舟带着猫去费渡家的次数更多,一来二去两方家长也算是熟悉了起来。穆小青很喜欢这个长相好看的少年人,在二人的关系之后,费渡在穆小青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上升,而骆闻舟的家庭地位骤然下降,甚至还比不过家里那只已经飞速学会作威作福的猫主子。

  不过骆闻舟从来没有见过费渡的父亲,费渡也从来不跟骆闻舟提起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寒假的时候骆闻舟替家中长辈多问了一句费渡家里新年的打算。

  “你跟你妈要回老家吗,我记得你是本地的吧。”骆闻舟早就收好了东西,斜挎着自己的书包坐在原位等前桌的费渡收拾好东西,“我妈说如果你们要是不用回老家过年的话,新年可以跟我们一块过年。”自从和费渡家熟起来之后,穆小青女士俨然将费渡当成自己另一个亲儿子看了。

  费渡将最后一本作业装进书包里拉好拉链,回头看着骆闻舟:“我跟我妈新年有打算,我们要回去一趟,见费承宇——就是我爸。”

  “你爸?”骆闻舟皱起眉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费渡口中听见他提起他爸。

  费渡“嗯”了一声,“你如果见到他也许会三天都吃不下饭。”少年语气风轻云淡,似乎这个人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我跟我妈是搬出来的,因为他就是个……”费渡最后那个形容词咬得很轻,骆闻舟几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替我谢谢阿姨的好意,如果顺利的话元宵可以赶回来和你家一块过节。”他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听起来旖旎婉转。

  骆闻舟被费渡一连串的话语冲击得头晕脑胀,还没理清楚费渡上一句话的意思下一句便紧接着而来。费渡背着自己的书包,冲骆闻舟眨了眨眼睛,他的头发自从入秋之后就再也没有剪过,之前那一小撮小揪揪越来越多,都被费渡用皮筋束好。骆闻舟之前还挺好奇费渡留这么长的头发教导主任竟然没有一次过来让他剪掉,结果后来费渡告诉他,是因为成绩好所以教导主任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骆闻舟,走吧,我们回家吧。”费渡拍了拍自己的书包,示意自己已经收拾好了。

  骆闻舟看着少年脖颈处的那一小束长发,也默契地没有多问费渡和他母亲回去究竟是要做些什么。他单手拎着自己的那只书包,哥俩好一般揽住费渡的肩膀,少年有力的臂弯压住费渡藏在校服衣领下的长发,他说一块回家吧。

  这一路上他们沉默着,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直至到了费渡家门口的时候,骆闻舟站在一楼与二楼的楼梯转角处,仰头看着从校服口袋中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少年人。“费渡!”他突然开口叫费渡的名字。

  费渡的钥匙插在锁孔处,听见骆闻舟叫他的名字,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在等待骆闻舟的下文。

  “骆一锅长胖了,可能等你新年回来之后,他就会更胖了,到时候你可能就抱不动他了。”

  费渡轻笑一声,脑海中迅速想象了一下如果骆一锅胖成发面馒头一样的话,可能真的会很滑稽吧。“骆一锅再胖也只是一只猫,又不是小猪,怎么可能抱不动呢。”费渡笑了笑,“希望阿姨过年的时候少喂他吃一点了,不要真的变成小猪咪了。”他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对骆一锅无条件偏爱的穆小青女士,可能真的会被喂成小猪咪也说不定。

  “我会监督骆一锅少吃点的。”骆闻舟一口答应费渡,完全没想过如果限制了家里那只小猪咪……啊不是,小猫咪骆一锅的食量可能又会闹得鸡飞狗跳的后果。“还有就是……”他在费渡再度准备打开家门的时候又叫住他。

  少年自上而下看着楼梯间站着的骆闻舟,他们中间不过是差了十级台阶而已,却好像隔着很漫长的一条沟壑,用尽全力也无法跨越过去。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元宵,我告诉我妈,等你回来的时候就能吃到了。”

  骆闻舟问。

  他问费渡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元宵。

  费渡想了想,其实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元宵,也不知道元宵有多少种口味,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这是真的。楼梯间装着的路灯已经亮起,暮色逐渐暗了下去,墨蓝如洗的天幕找不着星点光亮,昏黄的灯光下能清楚地看到漂浮在二人身侧的细小浮尘。他看着台阶下那个人棱角分明的脸,脑海中蓦地浮现出“烟火气”这个词语。

  那个他曾经只听说过的词汇。

  不过现下他好似知道了,“烟火气”究竟是什么模样。

  “什么口味都行,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

  他答。

  “行。”骆闻舟得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你回家去吧,等你进屋了我再回去。”他哄着费渡赶紧进屋,入冬之后无孔不入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只不过在楼梯间站了一会儿让人觉得手脚冰凉,不过骆闻舟皮糙肉厚的,倒也算还好。

  可费渡不一样,少年畏寒,入冬后总是手脚冰凉,进了暖和的室内也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他想起初见费渡时的夏天,少年的手腕被纸箱磨出一道道颜色艳丽的红痕。

  “骆闻舟。”

  这回轮到费渡叫住骆闻舟了。

  在看到那个人回头之后,他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在嘴边圈成喇叭的形状,费渡站在台阶上,对瞳仁中倒映出自己身影的人说:

  “新年快乐。”

  骆闻舟一怔,随即学着费渡的姿势回道:“费渡,新年快乐。”




  「04」


  立春像是踩着年节的尾巴就这么到来,一整个春节里骆一锅的健身计划随着骆闻舟的失败而宣告结束,他成功在一整个春节里被喂成了一只小猪咪,甚至还有继续向着猪的趋势发展。而费渡也赶在迈入出春天的第一天里回到了这个老旧的小区内,同他的母亲一起。

  回家的那天少年穿着一件驼色的羽绒服,气温太低了,他整个人缩在厚重的羽绒服里无精打采地望着地面上铺着的一层薄薄的雪花,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一大早就告诉了骆闻舟自己回来的消息,不过费渡在门口站了许久,也没等到骆闻舟的身影。

  不会是还没睡醒吧,费渡想,凭那个人假期里经常通宵玩游戏的情况来看的话,骆闻舟很有可能干出这件事情。

  费渡准备再给骆闻舟发个消息,不过他方才准备掏出手机,有人便从身后往他的衣领处赛了些什么东西进去,吓得费渡一激灵,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是骆闻舟。

  他的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包装完好,他恶作剧般地将那份东西塞到费渡的脖颈处,如果不是少年戴着围巾,指不定会被冻成什么样子。

  “这是什么?”费渡一把抓住骆闻舟捣乱的那只手,眯起眼睛看着少年手中拿着的那个包装盒,不知道里边到底装的是什么。

  骆闻舟笑嘻嘻地任由费渡抓着自己的手:“这不是赶上你回来了吗,准备的新年礼物。”他将那个盒子塞到费渡羽绒服的帽子里。

  “送你了。”他拍了拍那个装到羽绒服帽子里的礼物,“走吧,回家了。”他大步迈开准备跟费渡回家,这个天气在外边待久了就算是骆闻舟也会觉得太冷了。

  “德行。”费渡笑了一声。

  “不过骆闻舟。”费渡叫住走进楼道里的骆闻舟。

  “怎么?”少年站在台阶上,像极了他们新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新年快乐。”

  费渡说。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费渡。”

  他朝着台阶上的骆闻舟伸出手。

  横舟渡我的渡。

  “新年都过去了,你这会儿才祝我新年快乐?”骆闻舟一脸“你这新年快乐也来得太晚了”的表情,“不过我勉强接受了。”他握住费渡递过来的那只手,许是在外边待得久了,连带着指尖都泛着凉意,骤然落入温热的掌心中,一阵阵热意顺着指尖传递给费渡。

  “费渡,新年快乐啊。”

  今年也要请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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