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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组】赴马行川

·丝路组

·全文10K↑,旧文补档。

ATTENTION:笔力不佳,行文混乱,自我理解过剩,文章内容纯属虚构,如有不适,请及时退出。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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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以西,便是雍凉。

这里是进入中原的第一道门槛,若要从西边陆路进入中原,便必定要经过此处。罗慕路斯一踏入城内,便清楚认识到了来往于此地的西域商贾繁多,从他身边经过出入凉州城的多为同他一样高鼻梁深眼窝异色眸的外邦人,就连沿街叫卖摆摊的商贩也多为外来客,倒是原就住在凉州城的中原人没瞧见几个。

他站在城门前想,也许凉州比起传到罗马的书籍中所提到的、塞里斯的都城长安来,繁华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罗慕路斯的家族也算是在罗马赫赫有名的古老家族,甚至在他年幼之时家中也曾与从塞里斯来的商人有过贸易往来,他自认比起寻常人家的小孩,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决计离家前往塞里斯之前也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同家人保证,自己若是真到了此地,也不会被乱花迷了眼。

——但是面对现下令人眼花缭乱的场景,离家之前的空谈都化成了泡影。

这里有太多罗慕路斯未曾见过的东西了。

路边商贩大都是外邦人,摆放叫卖的也多为他们自己带来的特产。罗慕路斯摸了摸自己背在背上的行李,预备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预定下的客栈去,期间路过商贩摊位时看着放在其上琳琅满目的珍珠,各个色泽饱满,就算是不懂珍珠的外行人只一眼便也能认出是上等的好货;再走出两步便能看见卖香料的摊位。

芬芳馥郁、各型各色的香料就这么随意地放在摊位上,引得过路的姑娘们纷纷驻足停留。罗慕路斯家中也有香料生意往来,也算是耳濡目染,对香料的种类也算了解。此番离家前也特地带上了些许不同种类的名贵香料以便于到了塞里斯之后交换。

可现下面对着面前这一摊子款式各异,种类更加繁多的香料,罗慕路斯只觉得自己带过来的那些珍品也不值得一提。他的手指攥住装着香料的行李外一角,将行李往自己的身边又拢了些,混在漂亮的姑娘堆里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对这些香料好奇,却又不想被人看出来自己也带着香料,免得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同行与同行之间的直觉一向很准,这还是罗慕路斯的母亲在他临行之前特地告诉他的。

他的母亲是个知香料做香料的高手,家中使用香料皆出于母亲之手,早年间更是因为母亲的香料而将家族生意开拓到一个新的阶段。虽说这几年母亲除了为家中制作香料外,鲜少再动手制作香料用以贩卖,但家族生意中贩卖的香料的制作者,也多为母亲教出来的学生。

母亲曾说塞里斯有他们那儿没有的香料,若罗慕路斯有幸到塞里斯去,一定要为母亲多带一些塞里斯独有的香料回来。

罗慕路斯这般想着,便认为母亲也应该同他一并来塞里斯走一遭,母亲肯定会喜欢这些香料的。他不自觉地借自己高大的身躯硬生生挤到了前列,将那些选着香料的姑娘们倒挤到一旁去了。

这家香料摊子是街上生意最好的,老板是个常年来往于塞里斯到罗马这一条商路上的波斯人,沿途经过的国家甚多,他主要是在这些地方搜罗香料制香,偶尔也会为这些地方带来一些新奇的玩意贩卖。罗慕路斯虽然没有学到母亲品香制香的手艺,但是好歹是从小看着母亲做香料长大,他随意地拿起了一块摊位上的香料,便能猜出面前这个香料摊的老板也是一个制作香料的好手。

波斯商人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摊位上见到和他一样高鼻梁深眼窝的番邦人,更何况面前这个外乡人身材高大,剑眉星目,生了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英俊面孔,就算放在皆是番邦人来往的雍凉,也是能在人群里一眼就瞧见。

就算是看多了与自己相同相貌的波斯商人,见到罗慕路斯时也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更别说那些最开始站在摊位上选择香料的姑娘们。起初她们还在恼怒这人不懂规矩,硬生生插入她们中间,打扰到她们挑选香料。但当她们看到那个不守规矩的男人的面孔之后,已经到嘴边的呵斥又吞了回去。原本还是挂着怒容的脸上立马换了笑颜,变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西北民风彪悍,更有大胆的姑娘直接凑到罗慕路斯身边问他可否有婚配,吓得罗慕路斯往后退了几步,不然便险些被热情的姑娘们淹没。

——不得不感叹,无论在什么时代,大家都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呐。

就连波斯商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看着本来围在自己摊位前的客人也不愿意看那些新出的香料了,纷纷都围到那个男人身边,心里有些着急。他想,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他咳了两声,恰好对上罗慕路斯求助的目光,两人的想法不约而合,便问罗慕路斯需要什么,将人从一堆姑娘的包围中解救出来。

那些围着罗慕路斯的姑娘们也才想起来自己好似有些失态了,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有个原先紧抓着罗慕路斯衣袖的姑娘这会儿也终于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看着罗慕路斯要和这个摊位的老板说话还有些失望,却也不能做些什么,只能回到一旁心不在焉地挑选香料,实则一直偷偷地打量罗慕路斯。

罗慕路斯看着突然散了的人群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仗呢。虽然他知道自己相貌英俊,在家乡时也时长有年轻貌美金发碧眼的美丽姑娘明里暗里对他暗送秋波,但大都是含蓄的,最热情的也不过是借着家中生意往来经常来他家做客罢了。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的女性,还问他有没有婚配。

“第一次来中原?”那波斯商人见众人散去,便悄悄凑到罗慕路斯身边,用半生不熟的中原官话问罗慕路斯。

罗慕路斯点了点头,又听见那波斯商人继续跟他说:“习惯就好,这边民风彪悍,要是在这边待久了就不觉得奇怪了。”而后又顿了顿,继续说道:“毕竟这边来做生意的外邦人多,她们也没见过像你这样相貌英俊的,一时激动了些也是正常的事情,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罗慕路斯又点了点头,他当真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虽说离家之前家人叮嘱了多次出门在外应该注意什么,他听得耳朵起茧,到了临近出门的那段时间里更是敷衍至极,没想到刚到塞里斯就真遇上了这么令他措手不及的事情。

“我是第一次出门游历,不太清楚这边究竟是什么情况。”罗慕路斯一口中原官话倒是说得流利,若只是听他谈吐,还猜不出来是个外邦人。他这会儿想起了一直拿在手中的香料盒子,摇了摇放在盒子里的香料,复而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才将东西递还给波斯商人。“这是您自己做的?”他问。

波斯商人眼睛一亮,这是碰到了识货的人了。

“这是我自己做的,”他摸了摸自己嘴上那一撇大胡子,“难道你想学这门手艺?”

罗慕路斯摇了摇头,将这盒香料交还给老板,他说:“不是想学手艺。”提到这里罗路慕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我家中也有涉及香料这一块的生意,从小耳濡目染,见到没见过的香料便有些好奇。”他看着波斯商人摊位上的香料多为各地的香料混合制作,其中也有罗马才有的上等香料,但是更多的是罗慕路斯未曾见过的香料。

“原来是同行,失敬了。”精明的波斯商人笑着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胡须,“看来你也是个制作香料的高手了,一眼就看出来我这里的香料是这条街上最好的。”

——还真没看出来,其实只是因为你的摊位生意最好我才过来的。罗慕路斯暗自腹诽,面上的笑容未减,道:“说来惭愧,家中制作香料的手艺我未曾学到多少,只学了些实香认香的本事,与您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不足挂齿。”他看着摊位上摆着的另外一盒香料,觉得包装比起其他香料更为精致,便有些好奇,拿了起来放到鼻尖嗅了嗅,忽觉这盒香料与他之前拿起的那盒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这盒香料比起摊位上其他的所有香料都要好上很多,可以说是上品。

罗慕路斯明显有些惊喜,他本以为这波斯商人的摊位上只会放着一些寻常百姓才会购入的香料,毕竟香料成本本就高昂,寻常百姓家即便会买,也多为质量平庸的香料,上好的例如龙涎香等都是进贡给皇室抑或是达官贵人才能使用。他手上这盒虽然比不得上贡给显贵用的,但是也算是难能见到的上品,自然是令他有些欣喜。

“看来公子果然是个内行人,一眼就看出了我这里最值钱的东西。”波斯商人笑得开心,就连嘴上一圈胡须都跟着他的笑容一齐舞动,“这可是好东西,我用了十多种原料才调出来这么一盒,果然是有眼光。”

罗慕路斯也很是欣喜,问道:“您这盒香料是什么价钱?”他倒是当真有些心动了,如果把这个带回去送给母亲,母亲应该会很高兴的。

罗慕路斯这般想道,便要掏钱。

波斯商人眼睛一转,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盘,听见罗慕路斯问他价格之后便比了个手势,令旁人都瞠目结舌。

“这么多?”罗慕路斯也大吃一惊,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所有行当也不见得能够凑齐这一盒香料的钱。

那老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像是猜到了什么一样:“公子不是带着香料吗,应该是你们那儿最好的香料?要不用你身上的香料来跟我换也是可行的。”他在塞里斯与罗马这条上商道上来往少说也有十几年,涉及香料营生也有二十余年,一闻便知道面前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身上带着上好的香料,还是有价无市的秘制香料。巧的便是面前这人虽然知晓香料,但终究是一知半解,不太清楚现下的行情,这是送上门的肥鸭子给他杀上一杀。

罗慕路斯摸了摸自己的行李,临行前塞进来的香料都是家中存着的上好香料,特地叮嘱他应该拿去长安换的,眼下只是因为手中这盒香料就要舍了自己的所有好东西。饶是罗慕路斯再涉世未深,也看出来是这商人狮子大开口,想着要把他带着的好东西全部吞了,当即便将手中那盒香料放下想要离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可不成,公子,你都看上这盒了,不买可真说不过去了。”那商人理直气壮,硬是要让罗慕路斯将自己的香料交出来。他将罗慕路斯方才拿在手里的那盒香料硬塞进人手里,还偏生弄出了大的声响,引得人纷纷侧目看向这边。

罗慕路斯真是束手无策,他哪遇见过这事,原先在家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商人,哪有这么无赖的。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却听一人在他身后道:“哟,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这不是耍无赖吗?”

罗慕路斯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衣未曾束发的翩翩公子正在他的身后摇着纸扇,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在与自己拉锯的波斯商人。

他想,谢天谢地,应该是有救了。


——


王耀起初也没想到今天出门还能看场好戏,毕竟整个凉州城都认识王耀这个纨绔的公子哥。这位公子哥的习性也被大家伙摸得清清楚楚,他每天都要来着集市里逛上一圈,大部分时间就是来回逛逛,偶尔瞧见有些新玩意便要讨要来。虽然说拿去的东西都按照价格付钱,但是在这里做生意的小商贩还是对这个大少爷避之蛇蝎。

——原因无他,他真的太爱多管闲事了。

上到来往商人,下到市井小贩,只要在这凉州城做过生意的,没有人没被这小少爷管过事儿的。

——说白了,就是闲得慌。

小少爷今个出门只是想着随便逛逛,毕竟凉州城这地方虽是西边最繁华的城镇,来往客商是数不胜数,但大多都只是路过此地歇歇脚,大部分人都奔着中原最繁华的长安城去的。

剩下愿意留在凉州城的商人们王耀基本混了个眼熟,他们从外边带回来的东西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些东西,就算是再新鲜的玩意日日看也要生厌了。王耀起初还觉得有意思,到后来也懒得再去琢磨带来些什么东西了,反正都是那么些玩意,他家里都摆了一大堆了,觉着自己都能开门做生意了。

不过今日,倒是遇见个新面孔。

小公子摇着纸扇走到了人群簇拥的摊位上,还在围观的众人听了声便知道是都护府家那位小少爷又来“例行公事”了,纷纷自觉地给王耀让开了一条路,让他一下就能穿过人群,到吵吵嚷嚷的两人身旁去。

“我说奸商,你又在这骗人了?”王耀走近一看,那波斯商人还抓着另一个没见过的男人的手腕,强行要将自己的香料塞给人家,企图蒙骗那个人带来的东西。

王家这个小公子模样品行都是上等,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好管闲事,也不知道王家人在王耀幼时都教了他些什么,竟是把他养出个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的性子来,一遇上觉得不公道的事情就要插手插嘴管上一番。

波斯商人见来的人是王耀,脸上便有些不自在,心想今天是吹得什么风,又把这个小少爷给招来了。他摊位上的东西虽说切实都是些好东西,但是做生意久了难免沾染上一身的铜臭味,若是遇上了不懂行的外来客——例如现下被强塞香料的罗慕路斯,便总想着以次充好,尤其是今日这位还是个带着大把好东西的外行人。

“这不是王少爷,今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波斯商人见了王耀便换了表情,却也没松开一直抓着罗慕路斯手腕和行囊的双手。

王耀一把合了扇,将手中的折扇撞得叮当作响。他似笑非笑地玩着纸扇上挂着的流苏,道:“怎么,不欢迎我啊?”青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玩腻了扇子上的流苏便放下,复而又将纸扇打开:“好在这位是个男人,要是个姑娘……你今个就等着和我去府衙里走一趟罢。”

“怎么,还抓着人不放呢?”

王耀一把合扇,将扇子拿在手里拍得啪啪作响。

波斯商人听他这话悻悻地收了手,这明显是王耀又要来多管闲事了。他不想和这个有些无赖的小少爷扯上一点关系,又舍不得罗慕路斯这块到嘴的肥肉,有些不服气地回道:“小少爷,这做生意讲究个你情我愿,我这是给人做生意呢,您这管得……”

王耀笑了,觉得有些意思,手上的扇子晃来晃去,架势愈发像个纨绔:“你倒是跟我讨起理来了。”他转头看着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外邦人,问他:“朋友,问问,是不是这奸商拉着你强行推销了。”

罗慕路斯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世主一样,他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做生意的人,不愿意买便要强行推销,正愁着没地方说理呢。他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离摊主远了些,免得这商人又突然缠上他。

“是这样的,我本是想问问他这香料如何,可未曾想到他硬要强行给我,说我钱不够可以拿我带的东西来换。”罗慕路斯告诉面前这位小公子。

王耀听了话倒是真笑出来了,转头看着波斯商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他将手上的纸扇转了一圈,再一次落到手上之后便又打开了。

“奸商,你这是强买强卖,何来你情我愿啊?”纨绔的小公子摇着纸扇帮他说理,“你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是也不至于讹人这么大一笔数目。”他比划了一个数字,正好是方才他比划给罗慕路斯的数儿。

“要价这么高,你也不怕咱们这西边的风大闪着舌头了。”王耀凑上前,将那盒香料拿在手里掂量了下,即便是王耀不是鉴别香料的行家,但在凉州城这么些年该清楚的东西也都摸得差不多了,手上这盒东西虽然是好东西,但是远不值他报出来的那个数字,很明显就是在宰生客了。

而面前这个眼生的外乡人,就是被这波斯商人宰的倒霉鬼。

王耀把香料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会儿,转而就放了回去,同波斯商人说:“行了,这盒香料价格也就是——”王耀冲他比了个数字,他估摸着应该是和这东西起初定的价格差不多,“我替他出钱,你就别为难他初来乍到了。”

波斯商人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这小少爷看起来是个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价格也估算得八九不离十,与最开始的价格并无多大出入。可是老板哪敢收这个小少爷的钱,况且本就是他理亏在先,偷鸡不成蚀把米,让王耀给逮了个正着,想想都觉得脑仁疼,这东西虽然比不得面前这个生人带来的香料,但是也算是好东西,现下却为了赶紧送走这多管闲事的小少爷,便说要将这东西送给他。

“王公子是个识货的人,这玩意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您既然要了便送你了。”波斯商人说。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王耀笑眯眯地收下了那盒香料,也没漏看面前这奸商的表情,果不其然是觉得心疼了。可惜了,谁让今天他好巧不巧被自己碰上了。

王耀心情很好地打发走了一旁看戏的人,转而走到罗慕路斯的面前,将方才老板送给他的香料递给罗慕路斯,全然不顾波斯商人已经气得铁青的脸色,他下巴上的大把胡须也因为他的愤怒而跟着一并抖动。

“喏,给你。”王耀将东西塞给罗慕路斯。

罗慕路斯被强行塞了香料,当下就觉得手中这一小盒东西有些烧手,便想着退回去:“这不行,这不是给你的东西,我不能收。”

“送你了你就拿着,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王耀没收罗慕路斯递回来的小盒子,甚至还挑衅般地回头看了一眼老板。

罗慕路斯感觉如芒在背,背后波斯商人的眼神似乎都要把他射成筛子了,可惜这小公子却是强要塞给他,也不愿意收回去,罗慕路斯只得收下。

王耀见他手下之后才肯安心,他今日出门未曾散发,一头乌木般的发便松松垮垮地用一根红绳系在脑后,但是聊胜于无,他松散的发随着手中纸扇挥动扇出来的风摆动,束发用的绳子也似乎用手指轻轻一勾便能扯下来。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王耀。”王耀见他把香料收起来后便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便顺嘴问了一句。

王耀今日出门穿了一袭白衣,现下摇着手上的纸扇,翩翩公子的架势与刚才不讲道理的纨绔判若两人。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少爷,却又有一种温润如玉之感,这种两者相互矛盾的东西放在王耀身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冲突。他手上的纸扇一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另一面则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一长串汉字。罗慕路斯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虽说会说汉话,却也认不太全汉字,这会儿看着王耀手上摇动的纸扇,只觉得是有千万万只小虫附着在他的纸扇上,随着他的动作一并行动。

那一长串的汉字晃得罗路慕斯头晕目眩,却也没见忘记回答王耀的话:“我叫罗慕路斯,从遥远的罗马来,我的家人们说塞里斯是个很美的地方,让我一定要来见见世面。”

王耀听了罗慕路斯的答话,“啪嗒”一声便合了扇,合扇之音清脆响亮,像是有琉璃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小公子将纸扇插在腰间,那挂在纸扇上的流苏就好似成了他白衣裳上的挂坠,碰撞到腰间原本就带着的铃铛发出了叮当碰撞的悦耳声响,两样东西一并合在青年的腰间,却也不显唐突。

“罗马?那也就是大秦来的了。”他听到罗慕路斯自报家门来了兴致,“我还是第一次见从大秦来的人呢。”他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一拍同罗慕路斯说:“既然如此,你不如跟我来罢。”便吩咐一直跟在身后的下人去接罗慕路斯的行囊。

罗慕路斯不知道王耀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这小公子今日才与他初见,就干了些令他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用了,”罗慕路斯谢过了要替他拿行李的小厮,“我已经定好了客栈,如若不是方才的事情,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到了。”他看了看天色,也确实要过去了,再晚些怕是就要天黑了,于是便要与王耀分别:“天色不早了,我便先走了,若是明日有空,定当上门拜访。”

他抬脚便要走,却没想到王耀带着人拦住了他。

这会儿倒是像个纨绔了。

小少爷又把插在腰间的扇子拿了出来,也不见打开,就只是拿在手间把玩。他道:“既然都是朋友了,我又帮了你这么个大忙——”

“你从遥远的大秦来,身上一定带着些好东西,现下里大家都是好兄弟了,你就拿出来给我瞧瞧呗。”

王耀说得理直气壮,便叫人去拿他的行囊。罗慕路斯猝不及防,东西便全被王耀拿走了。

行,现下更像个不讲道理的纨绔了。

罗慕路斯突然有些头疼,心觉还不如被波斯老板坑一顿呢。


——


王耀也没真抢走人家的东西,只不过是第一次见到从大秦远道而来的客人有些好奇罢了。况且虽然他面上是个纨绔,但在凉州城这些年里也没仗势行凶,虽然是有些爱多管闲事了点,但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他客客气气地把人领回家,然后罗慕路斯便见到了王耀的父母亲。

罗慕路斯同他们道了声好,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父母亲的长相,是罗慕路斯家人说的标准的东方人长相,而王耀继承了父母亲的优点,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令人心生欢喜。罗慕路斯想,如果不是因为王耀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一定有许多姑娘喜欢他。

“还是头一次见王耀把朋友带回来呢。”罗慕路斯被热情好客的王家人留下吃饭,席间王夫人看着英俊的外邦人突然抿唇笑了,说王耀还是第一次这么热情好客,还说什么到这里来也不要想家,便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有空的时候也叫王耀带他去街上转转,看看凉州城有多漂亮。

罗慕路斯不太擅长对付这样热情的妇人,只能连连点头,嗯嗯啊啊的应下。

他想,塞里斯人都是这般这样好客吗?至少在他眼里,王耀的母亲就归于,太过热情了以至于他自己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


席间过后,罗慕路斯回到王家人给他备下的房间里休息,却不料刚一坐下就听见有人在外边敲门,一听声音,还是王家小公子。

罗慕路斯给他开了门,却看见王耀在自己家里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觉得有些滑稽,便问他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

“不是都已经给你一大盒子了吗,还图我那些东西呢?”罗慕路斯问他。

“哈?本公子是那么贪财的人吗?”王耀站直了身子,“你同我来,我带你看看不一样的凉州城。”

——结果带着人上了屋顶。

罗慕路斯今儿个算是把以前在罗马从没干过的、没经历过的事情全部体会了个遍,什么出入中原被奸商险些坑了一把,又遇见个自来熟的朋友,到现在还跟着人一起爬了屋顶,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爬上屋顶的时候刮伤了手,现下手臂上还时不时能传来阵阵痛感,罗慕路斯都要觉得想自己是在做梦了。

塞里斯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至少凉州城是这样,他默默地在心中记下,决定回去之时要告诉母亲。

“怎么样,很漂亮吧!”王耀显然已经习惯了爬屋顶,看起来轻车熟路,应该没少踩踏家里的屋顶。他站在屋顶上,指着头顶墨蓝色的天,云汉交错,密密麻麻地散落在他们头顶的天际,总觉得触手可及,又渺无声息。

凉州的月色很美,皎洁的明月一轮挂在眉梢,周围的星群黯然,显是被月夺去了光辉。

“挺漂亮的,罗马看不到这样的风景。”罗慕路斯诚恳答道。

这确实,罗马在海边,鲜少能够看到大漠风景;不过在来塞里斯的路上,这样的风景也是数不胜数。不过大部分时间里,遇上这样的景色时他都在赶路,抑或在睡觉,况且上屋顶看风景,也是他头一遭。

王耀家的宅子正对着关口,从他们站的位置看过去,一眼便能瞧见写着“凉州城”三个大字的城门口,再往前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漠。

大漠上有瑟瑟风声,它们昼夜不息的吹着,从他们的耳畔呼啸而过。

“总有一天,我也会去凉州城外看看。”王耀坐了下来,“听说你的故乡大秦很美,我也想去看看。”他从来没有出过凉州城,看着人来人往总有人经过停留的城镇,也不禁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少时又读了不少的江湖话本,总觉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不曾见过的世界也就是江湖。

“我啊,从小在凉州长大,翻来覆去看遍了这样的景色,再好看也要腻了。”王耀跟罗慕路斯话起了从前,“小时候呢总觉得凉州是我眼里最气派的地方了,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总觉得好生厉害,喏,像这样。”

他指了指屋顶下方,隔着墙都能听见马蹄急促、人潮涌动的脚步声,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即使夜深了,凉州城也依旧是灯火通明;城镇的每一条路上总能看见行人。王耀说,总有远道而来的人带着自己家乡的好东西前来中原交换抑或是开拓眼界,而凉州便是入中原的第一道关卡。

他从来没有见过无人的凉州城,即使来往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凉州城也依旧生机勃勃。

小公子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人头攒动的街道,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又问罗慕路斯,罗马是什么样的呢?

“我的家乡?”罗慕路斯想了想,他看着头顶的月亮,他在罗马好像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月亮,也没有见过入夜之后依旧如此热闹的集市——好吧,还是有的,不过那样的场景很少,只有在庆祝新一年到来的时候整个罗马才会灯火通明。

“罗马——罗马——”罗慕路斯喃喃念道,他说:“罗马是一个很温柔的地方。”

她没有凉州城唾手可得的月,却拥抱着同一轮柔情似水的月光;大漠苍凉,到了凉州,罗慕路斯耳畔不分昼夜总是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刀刻般的风卷着黄沙朔漠从脸颊双侧呼啸而过,刮得生疼;罗马没有疾驰而过的风,她临水而建,连风的呢喃里都夹着一丝水乡情切。

“温柔?”王耀显然是不能想到一座城市是什么样的风景才能被称作是温柔,凉州城寂寥,孤零零地落在极西的大漠里,出了城走上很远,除了黄沙就是砾石。王耀不能想见罗马是什么模样,只能在过路人的只言片语里描摹出有关于罗马的星点面容。

王耀撑着下巴,远眺着城门外的景色,一轮苍凉的月高高的挂在城外一望无际的大漠中,他重复了一遍罗慕路斯告诉他的话:“罗马啊——罗马啊——罗马是个温柔的地方。”

罗慕路斯罗慕路斯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好像从王耀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寂寥,却又像这一片月一般摸不着。他满腹的话语在舌尖换了一轮又一轮,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如果你想去罗马——我是说如果你有机会去罗马的话,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也——嗯,作为主人,带你看看我的故乡。”他说。

“有意思。”王耀听罢喜上眉梢,“若是真有去罗马的机会,那我一定要让你请客的。”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要去长安?”

“是,这次的目的确实是长安。”他没想到王耀会问这个,但是还是回答了王耀的话,“你去过长安吗?”

“没去过,不过听说挺漂亮的。”王耀答,他突然想起什么,问罗慕路斯:“要不我们一块去长安,这样路上也有个伴儿,这样好像也不错。”他喃喃自语,好像已经替罗慕路斯决定了他接下来的行程。

罗慕路斯看王耀很高兴,也就没想着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他总觉得这小少爷想一出是一出,有意思是有意思,就是想法太过跳脱,容易跟不上他的速度。


本来以为王耀只是说着玩玩,罗慕路斯也并未提起,更加没放在心上,结果到了前去长安的当天——王耀便带好了行囊在门口等他。

小公子换了一身利索的打扮,靠在高头大马身边,一副吊儿郎当的江湖人架势,像是已经等了罗慕路斯许久,瞧那人出来才换了个姿势:“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小少爷,这又是唱哪出?”罗慕路斯还是第一次看到王耀正经的样子,不免有些惊奇,也不知道他要上哪去,思索了片刻才想起王耀好像是要和他一起去长安。“你真的要跟我去长安?”罗慕路斯问他。

王耀翻身上了马,听这话笑了一声:“可不是,长安有美酒佳酿,自然要去看看。”

“——再说了,兄弟,不是说好一起去长安?”

罗慕路斯听罢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觉得王耀是当真有意思。

遇上王耀,来了塞里斯也不算白走一遭。

他想。

关外的风又吹了起来,像是在低吟:

——“归来吧、归来吧。”

又像是在鸣唱:

——“离去吧,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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